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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、

岳燃忙乎了到半夜,凌晨才入睡,他自我调侃“早睡早起”——早上睡早上起,工作时间机动自由的好处,大概就在于渐渐将人变为夜行动物。

等他爬起整理完毕,常襄的房间早已空无一人,整个暑假,这大学生都忙于许谨的助手工作,岳燃也习惯了。

只是眼见这暑假即将结束,怎么还不知道收心呢?

岳燃瞅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,想着要不要给常襄发个短信,问问他中午回不回来吃饭,转念又觉得,还是算了,没必要老牵着线:昨日扫墓之后,他对外甥颇有些刮目相看,不知不觉中,孩子大了——

他也老了,尽管他才三十一岁。

“大多数人在二十或者三十来岁就死了:一过这个年龄,他们只变成了自己的影子,以后的生命不过用来模仿自己,一天一天地重复,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,越来越脱腔走板。”

罗曼.罗兰更苛刻,他评价他人。

而岳燃觉得,他没有这个资格,他只能判断自己,在孔夫子的“立”与罗兰的“死”之间,勉强还能保持个平衡。

午餐是速冻饺子,岳燃刚把水烧开,门铃“叮咚”了一声,他把火调小,不假思索地把大门一开,外面迅速地挤进来一人,大步穿过玄关,钻入客厅,冲岳燃嬉皮笑脸地咧着嘴。

岳燃看清来人,脸色一沉,敞着门,手一指门外,冷冷地道:“出去。”

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大概与常襄年纪相差无几,瘦高个,微含着胸,寸头,明显大一号的衬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,偏偏牛仔裤却像小了一号,绷出他瘦长无肉的两腿,仿佛鲁迅先生笔下的“圆规”再世。

青年对岳燃毫不掩饰的厌恶佯装不懂,开口笑道:“干嘛我一来就赶我走?难道家里还有人,你怕我告诉爸?”

岳燃冷笑,盯着青年,一字一句道:“我没钱给你,滚出去!”

青年“嘿嘿”两声,长腿跳了两跳,软着口气,“别这样嘛,哥你不是都大作家了么,你要没钱谁能有?不多不多,就五百,要不,五百好不?”

岳燃二话不说,快步上前,猛拽住青年的上臂,大力拉扯,青年脚步跟着踉跄,嘴里“阿呜”叫着,试图从岳燃的铁钳中挣脱。

但一来他是为要钱,不敢过于强硬,省得真把岳燃惹炸毛,二则,光凭力气,他还真比不过岳燃,一天一夜没合眼并不会让这个情况好转。

不过到底是男人,再瘦也有百来斤的重量,岳燃将他拖到门外,堪堪关上门后,也累得精疲力尽,扶墙喘气,心情更因着隔着门依然传来那青年的叫声而低落到谷底。

青年显然是习惯这事的,不以为耻,反而提高了音量喊着:“哥!我就在门口,哪都不去,厕所都忍着,你啥时候气消了就放我进去啊!要不一会外甥回来,不好看,你说是吧哥?”

岳燃懒得回应,走回厨房,才发现刚刚一闹,准备下饺子的开水早就沸腾了,只是他如今毫无食欲,断然灭了火,打开冰箱取出一支矿泉水,一口气喝掉大半。

去他的,这个瘟神!

岳燃侧耳聆听,门外已经没有声音了,他并不认为对方会就此善罢甘休,想到这家伙不知道会赖皮到几时,要是撞到常襄回来,又得好一番闹腾,岳燃不禁头疼起来。

三姐弟,最有出息的姐姐英年早逝,剩下各自不成器的两兄弟互相消磨着彼此间的手足情。

岳燃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和小了四岁的弟弟岳宽闹成这样,他还记得岳宽出生时候的一些事,彼时小,觉得婴儿跟个娃娃差不多,与姐姐一起围观着哇哇大哭的岳宽——

也是恍若隔世。

当年的小婴儿已经长大成既看不起他,又时常来找他要钱的嗜赌青年。

而他呢?

教子无方啊。

岳燃有些幸灾乐祸地想,那个不会自省的男人,自以为是的父亲,是不是直到现在依然固执地认为,自己毫无错处?

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岳燃决意暂时把关于家庭的反思抛诸脑后,从书柜中取出书来,他习惯白天阅读和处理杂事,晚上写作。

只是心不静,读书这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力的活动显然不适合强为,更别提外文书,看了五分钟,页面上的外文字愈发像爬动的蚂蚁,岳燃叹了口气。

门外又来了动静,这回是嘈杂的,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,糟了,常襄果然回来了。

岳燃忙扑过去拉开门,门外场景令他愕然当场:门外不止有岳宽和常襄,还有一个不速之客:许谨。

为什么……

岳燃发怔的同时,岳宽的脑子早就转过弯来,他不失时机地再次趁机溜进屋子,歪头瞅着许谨抿嘴笑:“这位?哥,难怪你要赶我走。”

常襄勃然大怒,推开岳燃,逼到岳宽面前,表情像要咬人:“小舅舅!你不要又来找燃舅要钱!”

岳宽两眼一弯,笑眯眯地手一伸:“那好外甥你来给我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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